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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(节选)
很久以前,全村人都把花屋后院里的木槿花树,称作菜花树,后院也顺理成章地被称为“菜花小院”。每年夏天,这棵枝繁叶茂的菜花树繁花累累,蜂飞蝶舞。穿着长袖白色衬衣的介尔伯伯,举起一支绑着小钩子的竹竿,将枝条钩下来,一朵一朵摘花。扎羊角辫的我或者村里别的小姑娘,仰脸看着蜂蝶的翅膀在花朵间擦来擦去,粉白浅紫的花朵经由他那粗大手掌,落在我们的畚箕里。端着一畚箕花朵,去泉水里淘一淘,回家烧开水,冲一碗菜花汤,鲜甜滑嫩。如今每次看到木槿花,我就会想起花落枝头,唇齿间不觉清香如缕。
那时候,他理着小平头,穿白色的确良衬衣、草绿色军裤,可精神啦。他总是独来独往,一个人住在花屋的偏厦里。每日黄昏,淡蓝色的炊烟从他的屋顶冒出来,随着风往天空中爬行。兄弟们的屋顶也冒出一条条炊烟,许多条炊烟在空中飘摇、交融,将天空晕染成淡淡的灰蓝。这时节,他会从大塘里提水,去后院给花草、菜蔬浇水。菜花树汲取着松软泥土里的肥气和水分,满树的花朵越发硕大了。
我年少时听过关于他的故事。他是一个孝子,一直照顾着年迈多病的母亲。待他母亲走了,他也就不再年轻了,错过了农村男子结婚的佳期。不过,他年轻时喜欢过一个女子。那个名叫桃的女子,粗眉大眼,两条乌黑的辫子总是搭在蓝花衣服上。桃女子站在一条方凳上,仰头寻找半开半合的菜花,黑辫子从脑后垂下来,像两条花蛇。
他终身未婚,一直耕田、种菜、养鸡,总是一个人来来去去。他把院子伺弄得像个花园,鸢尾花、九蓟红、鸡冠花、夜来香,大紫碎红,热闹喜气。院子中央的菜花树,年年花满枝,村里每个孩子都喝过菜花汤。多年过去,他的兄弟陆续搬出花屋,另立门户,新楼房气派时尚。当年喝菜花汤的孩子大多走出了村庄,忘记了菜花小院。他也住进了新平房,依旧种花种菜栽树,生活在花海之中。
天色将暮,落日照着这新生之园,夕光在矮矮的菊丛上、在庞大的桂树上哔啵脆响。那棵古老的菜花树,那些在秋风里起舞的白杨,都消逝了,满园的红紫悄然褪去。介尔伯伯新平房的灯亮了,橘色的光芒投在绿丛中,恍如大片菊花盛开。